沈亦舟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扭头对沐颜汐道:“颜汐!我们停车歇会儿?我去给你摘些最新鲜的桂花!咱们晚上也做桂花糖藕吃!” 他说着就要跳下车。
“且慢!” 苏岑连忙拦住他脸上带着一种“尔等凡夫俗子岂懂风雅”的矜持“沈公子摘桂花岂能如此粗鲁?需得以细棉布铺于树下以长竿轻敲花枝令桂花自然坠落方能保全其形香不损。
且需得是清晨带露水时采摘为最佳此刻日头正盛香气已散了几分矣。
” 沈亦舟听得一愣一愣的撇撇嘴:“摘个花儿还这么多穷讲究……” 沐颜汐却微微点头:“苏公子所言有理。
美食之美亦在于制作者的心意和对其材料的尊重。
” 苏岑得了沐颜汐的肯定顿时像得了老师夸奖的学童下巴微扬得意地瞟了沈亦舟一眼。
沈亦舟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
楚无妄默默地将马车赶到一株花开得最盛的桂树下停好。
苏岑立刻指挥自己的仆从:“阿福!快!取我带来的天青色细棉布来!对!就是那匹苏绣的!铺在那株最大的金桂下面!对!轻点!还有那根湘妃竹的长竿!” 仆人们一阵忙乱铺布的铺布拿竿的拿竿。
沈亦舟看着那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苏绣细棉布被铺在泥土地上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挽起袖子对苏岑道:“竿子给我!” 苏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中那根光滑莹润的湘妃竹长竿递了过去不忘叮嘱:“轻点敲!找准那些将开未开、簇拥最密的花枝梢头!” 沈亦舟接过长竿深吸一口气竟真的依言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精准地敲向苏岑所指的花枝。
金色桂花如同细密的雨点簌簌落在天青色的苏绣棉布上香气愈发浓烈。
沐颜汐站在车辕旁安静地看着。
沈亦舟专注敲花苏岑在一旁紧张地指手画脚(“左边一点!”“哎哟轻点!”)楚无妄抱着剑站在不远处目光扫过周围最后落在沐颜汐被金色桂花和午后阳光柔化的侧脸上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冷冽。
苏岑看着棉布上越积越多的金色桂花又看看旁边虽然嘴上嫌弃却依旧配合的沈亦舟再看看安静欣赏的沐颜汐和默许一切的楚无妄心里忽然被一种暖洋洋的、饱满的情绪填满了。
这种感觉比收到任何价值连城的礼物比在宴会上得到所有人的奉承都要让他开心。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融入他们的方式。
官道尽头水汽渐丰。
绕过最后一片苍翠的山峦眼前豁然开朗。
烟波浩渺的云梦泽如同一面巨大的碧玉宝镜倒映着天光云影。
湖畔一座雄伟繁华的城池依水而建白墙黛瓦层叠错落无数舟船在宽阔的河道与湖泊间穿梭往来帆影点点橹声欸乃。
亭台楼阁掩映在垂柳繁花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隐隐的繁华喧嚣。
这便是江南水运枢纽、富甲一方的望云城。
而望云城中最显赫的门楣便是临湖而踞、占据了整整半条长街的苏府。
马车尚未驶入城门早有苏家的快马信使将少爷归来的消息传回。
是以当苏岑那辆招摇的描金马车引着沐颜汐他们的青篷马车不紧不慢地驶近苏府那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时眼前的景象饶是见多识广的沐颜汐和沈亦舟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连一向面无表情的楚无妄抱着剑的手臂都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苏府门前黑压压地站了……怕是有不下五六十号人!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男子年约四十五六身着宝蓝色缂丝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儒雅蓄着修剪得宜的短须眼神沉静温和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负手而立目光殷切地望着驶来的马车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便是苏岑的父亲苏家现任家主——苏明远。
他身旁的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绛紫色绣百蝶穿花锦裙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貌与苏岑有六七分相似极为美艳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娇宠惯了的骄矜和不容错辨的浓浓关切。
她一手紧紧捏着绣帕另一只手不住地朝着马车方向张望若非身旁的夫君轻轻按着她的手臂怕是早已迎了上去。
这便是苏岑的母亲苏明远的正妻出身江南另一大族柳家的嫡女——柳清婉。
在这对夫妇身后按照辈分亲疏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
有穿着体面、笑容可掬的叔伯婶娘; 有眼神好奇、偷偷打量着的同辈兄弟姐妹; 还有被奶娘抱在怀里、吮着手指的幼童……真真是上至七八十岁须发皆白、被丫鬟搀扶着的老太爷(苏岑的祖父)下至尚在襁褓中咿呀作语的婴孩几乎整个苏家嫡系、旁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都齐聚府门前! 这场面与其说是迎接自家少爷归来不如说是……迎接什么凯旋的功臣或是钦差大臣? 沐颜汐眸光微闪心中已有计较。
沈亦舟则夸张地“嚯”了一声凑到沐颜汐耳边低语:“小祖宗这苏孔雀家排场够大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老儿出巡呢!” 楚无妄的目光则锐利地扫过人群重点在那几个眼神闪烁、笑容略显僵硬的男丁和几个交头接耳、面色不算太好看的妇人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常态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冽了几分。
马车停稳。
仆从阿福第一时间冲上前放下脚踏声音带着激动和如释重负:“公子!到家了!” 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白皙修长的手掀开。
苏岑探出身今日他特意换了一身更为华贵的雨过天青底绣银线云纹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贵气逼人。
他目光扫过府门前那黑压压的人群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或受宠若惊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略带矜傲的坦然。
仿佛这样兴师动众的迎接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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